4卷3话4节

「白石——！」

【资料图】

古音不禁低声惊叫。

（白石与黑山交汇之处，有拉贡的灵魂...... ）

琳达的预言在耳边响起。

「白石、黑山——原来就是这个啊！」

岩盐平原简直如同从远处延伸过来，覆盖在狗头山下暗灰色的大地上一般。

狼王好像早就忘了古音的存在，仍然搂着盐块舔个不停，像小狼崽一样哼哼唧唧不亦乐乎。雪白的他在雪白的岩盐旁边，仿佛一座盐雕成的狼像。

古音挑了块大小合适的盐放进口袋里，然后又抠了一小块，遵循身体的本能需要，像狼王一样舔了起来。

在诺斯菲拉斯沙漠上，能获得这种岩盐的机会基本上不存在。塞姆族的食物也味道寡淡，可以猜测他们为了抵抗这种炎热天气造成的盐分损失，会像真猴子一样互相从对方的毛发里找汗液干燥后留下的盐粒吧。再就是其他动物的肉中含有的稀少盐分。

如果让他们看到这个岩盐平原，不知会有多么欣喜如狂——虽然古音心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不过他没忘记自己当前的目的不是什么岩盐而是拉贡族。

（拉贡在哪里？）

古音环视四周。

夜愈深，攀升至中天的伊丽丝一如既往倾泄着淡蓝月光，将岩盐谷映照得如同一片北国的冰雪世界。

有如此大量的岩盐，想必不光是岩石，土壤中也会被大量渗透。虽然诺斯菲拉斯不见得会有雨季，但即便下雨，这一带地面也难以获得淡水。可以说这片区域根本不适合孕育生物。放眼望去，谷中不见一草一木、甚至哪怕一片苔藓。其他地区偶然能见到的一闪而过的岩蜥蜴也好，伪装成岩石的假岩怪也好，任何一种昆虫都好，一概不见踪影。

传说中的拉贡族巨人自然也无处可寻。

（但是琳达说过的——越过狗头山。拉贡在白石的彼方——白石与黑山交汇之处，有拉贡的灵魂......一定要防备死亡之风——）

古音对《预知者》琳达的预言深信不疑。事实正如她所说，越过了狗头山后，「白石与黑山交汇之处」不就在眼前吗？

（白石的彼方——懂了，要先穿过这片岩盐平原。拉贡的灵魂又是什么？）

虽然还有未解之谜，至少前进方向明确了，就是穿过这片铺满白盐的谷地。幸运的是它看起来也不算很宽广。

古音又啃了口手里的盐块，突然想起不能太沉迷于那股咸鲜味儿，不然回头受罪的可是嗓子。于是把盐块随手一甩，撞在另一座盐块上碎掉了。

（哦？）

此时古音锐利的眼神捕捉到了某个发亮的事物，就混在刚才碎掉的岩盐粉末之中。

于是他猛地一蹲，飞快扒开盐粒和沙粒，露出了某个坚硬的东西，手感像是金属。看来埋得很深，试着拔了一下，拔不动。

古音突然涌出一股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冲动，急迫地继续不断往下挖，片刻后又露出一截儿。

那是个银色的、光滑的、形状奇怪的事物。见仍然拔不动，古音用力把它左右晃动几下，让包裹它的沙土被晃松了，终于整个拔了出来攥在手里。

扒拉干净沙土后，古音挠了挠头。这东西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完全一头雾水。

不过可以确定，这是带有某种用途的人造物品。硬要形容的话，它像是银制竖笛，又像是祈祷棒，再要么像是折叠短杖。而抓手的另一端则排列有若干凸起的小点。

古音把它举起对着月光看了一会儿，但没看出任何名堂来。而总是在关键时刻为古音提供帮助的、脑海中莫名浮现的知识，这次也哑火了。只是和挖掘这东西时一样，古音再次产生了奇妙的冲动，把它收进皮带中。

（反正迟早能搞懂它有什么用。）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似乎在为哑火的数据库找借口。

「趁着有月光，抓紧时间穿越『白石』谷吧。如果要赶得上和塞姆约定的时间，最迟明天中午就得回程翻越狗头山才行。」

古音自语，并看向狼王方向打算催促他启程。

狼王已经停止了发疯似的舔盐块，一脸无辜端坐在地。不过神色好像喝得烂醉的人类，还陶醉地舔嘴巴。原本冷酷的眼神变得迷离，表情如果以人类来打比方，可能正像个傻叉一样嘻皮笑脸的感觉。明明之前他还一本正经的作为一个领路人带着古音，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架势，现在看起来好像已经对豹人完全失去了兴趣。

又或者不管狼王有多聪明，猜测他是接受了神明的意志来为人类领路，好像还是太穿凿附会了。也许老狼王一开始就只是打算来这片岩盐谷，享受那种像人类喝酒或者猫吸木天蓼的乐趣，而古音不过是顺道跟来的而已。

虽然产生了这种想法，他姑且还是尝试引起狼王的注意，喊了一声。毕竟这头巨狼陪伴自己一天一夜了，莫名令他产生了几分好感，可以的话最好能继续共同行动。

然而狼王只是目光迷离地看着他，好像醉得五迷三道的酒鬼在说别吵吵似的，明显不打算跟他继续一起走了。

「行吧。」

喊了几次后，古音放弃了。

「那就此别过。多谢你的用心款待，我会铭记于心的，希望有缘再见吧。不过就算我活着带领拉贡回程，再次翻越狗头山、经过你的王国时，看到那么一大群巨人族，估计你也不会出来见我了吧。」

古音的话，简直如同在和一位人类老朋友告别。实际上这头巨大的白狼、狗头山的帝王，和背负神奇命运的豹头战士之间，确实发生过源于内心的真诚交流，至少远胜于人类之间的酒肉兄弟情、塑料花姐妹情。

向蹲坐在那儿醉醺醺乐呵呵迷瞪瞪的老狼王送去告别的最后一瞥，古音踏步走进盐谷。在月光的映照下整片盐谷都发出微微白光，所以虽然天黑了，但走起路来也不比白天费事。

当急着赶路的古音大步流星走出好一段路、忍不住最后回首一望老狼王时，也不知是他酒醉盐饱找水喝去了，还是那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如同阿斯格伦冰雪般洁白无瑕的毛皮已经和岩盐浑然一色，早已从视野中消失无踪了。

古音再次变成了孤零零一个豹。

虽然对方没能陪自己唠嗑，甚至连人都不是。但，旅伴就是旅伴。没了老狼王在身边，寂寞的道路显得比实际上更长，盐谷的路走起来也显得无穷无尽了。

片刻后，古音摆脱了那种情绪，稍微加快脚步，一路向前。

周围的景色，开始越来越如梦似幻。

原本偶有裸露的黑色地面，随后变得越来越少，直至彻底消失，目之所及尽是雪白。盐的结晶，形成一座又一座形态各异、优美神秘的雕像。

古音看见了如同动物骸骨刺向天空的白盐结晶，甚至穿过了更为神秘的如同树林直接化为盐柱的白盐森林。盐总不可能瞬间杀死生物，想必那些骸骨是很久以前死去的动物，在漫长的岁月中随着盐的结晶生长包覆，才形成这种莫名凄美的雕塑吧。至于那些盐柱森林，很明显是枯死的树干被盐包裹形成的。

那副光景如梦似幻，美感中透着阴森。地面被古音踩踏过后，沙啦沙啦塌陷为一个个脚印。似乎越往盐谷深处前进，地面的盐层就变得越厚。

忽然，古音踩到了一个圆溜溜的球状盐团，霎时间红宝石般的色泽映入眼帘，简直像是流血了。古音一惊，把那东西捡起来一看，轻叹一声。

那是一刻鲜红透亮的果实。应该是周围的盐树上结的果子，掉在地上后被盐包裹了。那闪闪发亮的红宝石般的光泽，让它看起来简直像是刚刚成熟的一样。想必是被如此大量的盐给包裹起来，起到了防腐的作用吧。古音试着啃了一口，立即呸一声吐了，随手扔掉了那个果子。看着水灵灵的，其实早就被盐腌透了，根本就是一坨盐。

周遭的风景初看美不胜收、如童话般玄幻，但看得时间长了，慢慢莫名令人觉得厌烦，还有种反人类的恐怖气氛在侵蚀人的心灵。简直像是原本属于另一颗星球的一小片土地，因为时空扭曲被切割出来掉在这个星球上。

盐会吸收水分。如果古音在这里不小心绊倒了，摔个豹啃盐，口腔里的水分就会迅速损失。而如果他就此倒地不起，更是很快就会被吸收掉全身的水分，化为干巴巴的木乃伊。甚至在这片盐雪之中，永远不会腐败，直至被美丽的白色粉末覆盖，为此处又添一尊雕像。看来，这又是一座死亡谷啊。周边哪怕有泉水河川，也不可能用于饮用，更不会有哪怕一条小鱼，即使《巨嘴鼠》也不可能在那么高浓度的盐水中生存。想到这一层，重新眺望四周的盐树、盐石、盐骨，那初看如冰雪王国的如梦似幻的峡谷，也显得令人憎恶、毛骨悚然起来。

（毕竟是诺斯菲拉斯啊，又是一处被诅咒的地方。）

古音咕嘤。不知是刚才吃了盐，还是因为走来走去都在盐谷之中，喉咙觉得越来越渴。

（娘希匹，跟这儿一比，沙漠里的白沙简直可爱得一比。）

古音咕嘤again，突然发现周围变亮了，抬头环视四周。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个通宵，伊丽丝含蓄的淡蓝色光芒已经悄然被预兆怒瓦战车降临的红光代替了。

时间到了第三天早上。

（只剩两天了。）

而且其中一天早已开始计时。

（伊什特万执行那个计划不知道是否顺利。塞姆族应该没内讧吧。帕罗双子有没有老老实实等着？蒙古军的主力前进到哪儿了？）

没有人能回答那些问题。古音仰望天空，如同寻求答案。

此时怒瓦最初的光芒恰好抵达了这座死亡谷。

（啊......）

古音一瞬间犹如受到强烈冲击，抬手遮眼。

因为突然洒满了周边视野的七色光芒，实在过于璀璨夺目了。

那是比冰雪更闪亮的、反射光芒形成的色彩。盐形成的森林、岩石、骸骨、乃至古音踩过的足迹，那些结晶全都在阳光下七彩斑斓，简直就像那奏响神圣音乐的水晶宫在上早朝一样，显得庄严而光芒万丈。

那是过于壮美、过于恐怖的光之爆炸。仅仅用手遮挡已无济于事，眼睛根本都睁不开。

古音不禁踉跄了一下。如果眼睛被晃瞎了可就完犊子了。他以双手牢牢遮挡双眼， 探着脚向前急忙赶路。反正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盐谷的范围了。

这场光之演奏、彩虹盛宴，并未令他产生任何感动。他只是牢牢遮挡双眼，好像为了避免被这头凶狠的白色巨兽吞没一般，一味向前走，哪怕被石头绊了脚、跌跌撞撞也绝不停步，越走越快。

他越走越快，直至奔跑起来。某种无法说明的瘆人、烦人的感觉在催促他尽快离开。

他越跑越快。

要不是前方突然响起一声粗旷的吼声，他已经直接跑出盐谷了。

「站住！」

声音似乎同时混杂了惊讶、困惑、敌意等感情。

「站住，你在干什么！」

「你要去哪儿！」

「你谁啊！」

对方不止一人，几个声音交错响起。

古音冒着被强光刺伤眼睛的危险，猛地睁眼一看。

数名拉贡族人站在眼前。

毫无疑问，那必定是拉贡族。不可能是别人了。

和诺斯菲拉斯的矮人族塞姆恰恰相反，拉贡则被称为巨人族。阻挡在古音面前、手持巨大长枪、枪尖抵着古音胸膛的四个人——如果他们算是人的话——身材异常高大，称为巨人毫不为过。

哪怕其中个子最矮的，也比身高达2塔尔的古音还高出一指头。最高大的那个更是高出足足一头。

和异样的身高相称，他们身体自然也具有相当的宽度，不过以人类的比例来看，他们的身材算是偏向苗条矫健，毫无笨重感，感觉他们的身手应该会很敏捷。不过看他们能轻松把弄手中那巨大的石枪，他们的臂力显然也相当惊人。

他们非常警惕，枪指古音，纹丝不动，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困惑。

四人组看来是三男一女组成的。这样判断是因为个子最小的那个和其它三人画风不太一样。那人不光是身高体重看起来略逊一筹，头发也显得更长，蓬松的微卷长发从双肩垂至胸口。另外三人只穿着鞣制皮革的腰围，而唯独那一人的上半身还搭了张皮子，从一边肩膀上打了个结进行固定。

不过除此以外，三男和一女（假设她是女的）之间并无其他差异——同样的古铜色皮肤，同样的皮革人字拖，同样长了一身健美的肌肉，同样异于塞姆族没长体毛——不过只限前面。稍后他们转身时可以看到，他们背后长着像鬃毛似的浓密硬毛。

他们的长相也和塞姆族相差迥异。额头又宽又高，下巴稍微向外凸出，充满了异族风情。整体头型有点像个细长的倒放酒壶。他们的双眼中，蕴含着明确的理智，以及残暴的凶光。他们的身体上也许涂抹了某种动物的油脂，裸露的皮肤看起来油光锃亮。腰间挂着石匕首，背后挂着奇怪的工具——以石头掏空制成的小桶，以及带有长柄的汤勺一样的东西。

「你是什么鬼东西！」

个头最高的拉贡族再次充满警惕盯着古音问道。

「野兽的脑袋，和拉贡一样的身体——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物。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古音一时有点迷茫该怎么回答。那个问题他自己还没琢磨明白呢。随后突然发现，围绕自己的奇迹还没抛弃自己。

此时此刻拉贡所说的话，他竟然一字一句，全都能听懂。

虽然和塞姆族高亢的嗓音相反，他们的发音粗重低沉。而最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语言竟然和塞姆语非常酷似。这么说来，塞姆族和拉贡族都是古代帝国迦南的末裔、本是同根同源的传说，也显得极有可信性了。

「我是——」

虽然还是有点迷茫，但古音还是决定尝试交流。他原本就低沉的声线，说拉贡语倒是比说高亢的塞姆语轻松多了。

「这家伙会说话！」

一名拉贡族举着石枪喊道。

「那他是人吗？」（译注：写作人，读作拉贡。后文同。）

「不对，人可没有长兽头的。」

「但是野兽不会说话。」

「而且这种野兽也没见过。既不是狼，也不是蜥蜴。」

「但是，会说话就应该是人。」

看似队长的高大拉贡族作出结论。

「兽头拉贡，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叫古音。」

古音缓缓说道。

「我越过盐谷，从狗头山对面来。」

「狗头山对面是死者之国！」

队长说。

「从死者之国来的，那就是恶灵。恶灵不可以进入拉贡村。」

「我是活人。狗头山对面也不是死者之国。所以我才能翻越狗头山。」

「狗头山对面，就是死者之国！」

队长固执己见。

「所以你才会长着怪物的脑袋。你就是恶灵！」

「这个我稍后会解释的。在此之前，可否让我拜见拉贡的王？」

古音语毕，拉贡族人们纷纷哗然。

「难道说，拉贡没有王？」

「没有王。勇者咄咄和贤者卡昂，他们两人决定拉贡的事务。」

「那请让我拜见勇者咄咄和贤者卡昂。」

「可以。」

队长干脆答应。

「不过，是作为罪人受到审判。你是怪物，是从死者之国来的。你踩脏了我们宝贵的白沙。而且这是什么？」

队长从古音的贴身口袋里搜出盐块，洒在地上。

「白沙只属于拉贡，是拉贡的圣物。盗贼必须受到惩罚。跟我们走吧！」

枪尖已经戳到了古音的胸口。

不过他一开始也没打算反抗，因为面见拉贡王才是他最大的目的——不论和拉贡的初次接触有多么不友好。于是古音默默跟随，在四名拉贡族包围押送下，踩踏着再次出现的黑色地面，沿着坡道向下走去。

如此这般，古音成为了蛮族拉贡的俘虏。

4卷3话4节完

剧情小结：

豹王偶得信物于地，别醉狼，只身越盐谷。遇拉贡，遭俘。

8178→5374→26